直到天光大亮。

        村长去的时候，小院已经被火烧得坍圮成一片废墟，谢灼失血过多，昏在里面，又恰好被大门压住，衣摆已经烧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男人从火堆里把他翻chu来的，手都要烧烂了，也顾不上，火急火燎又去请大夫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灼背上烧chu了大片燎泡，pi肉溃烂，血肉模糊地粘连着破碎的衣裳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垂着yan，动作飞快地剪开他衣服，把那些血污灰尘ca拭gan1净，重新开始chu1理肩膀崩裂的伤kou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连串动作有条不紊，除了脸se苍白些，看不chu她一dian异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又过了一刻钟，被从睡梦中拽醒的大夫跌跌撞撞踏jin房门，孟弥贞立刻站起shen，让开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峥轻轻拽住她手腕，指节摩挲着她腕骨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个安抚的动作，孟弥贞回tou看向陆峥，他微皱着眉：“你不太好，贞贞，不要ying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qiang撑一夜的冷静一瞬崩塌，孟弥贞呆愣愣地蹲xia来，ruanruan伏在他膝tou，扯住他衣摆：“陆郎，我心里好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揽着她：“我在这里挡着你，旁人不会注意到，你可以哭chu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chou噎：“我拿着那弩弓的时候，心里很害怕。我知dao不杀他们，他们就会来杀我们，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慌。所以后面几箭，she1得并不很好――如果我当时能稳住，把那些人都she1杀，谢灼是不是就不会躺在那里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是杀人，你只是自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安抚dao：“他们有预谋地要杀谢灼，而你只是仓促自卫，你已经zuo得很好了，你护住了我，护住了谢灼――不是说如果你能稳住，他就不会躺在那里了，而是如果没有你，他早已经被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垂泪：“可为什么会有人来杀我们？谢灼真实的shen份是什么？你刚刚叫他殿xia，他是什么皇亲贵胄，是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抬一抬yan：“我也不能确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抬手，叫来那男人：“不知该怎么称呼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锦衣男人踌躇片刻，跪在他二人shen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双手被tangchu许多燎泡，灰扑扑地捧起玉佩：“在xia楚愈，是主zi的副将，陆郎君唤我名字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看得悚然，翻找来药膏和纱布，要帮他简单chu1理xia伤kou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谢小娘zi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垂着yan，唇轻轻动了动：“请两位帮我劝一劝主zi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收回玉佩：“他不信你，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会信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郎君真不信这事，就不会叫人去请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垂yan：“我有别的选择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楚愈看向孟弥贞：“一次可以侥幸逃生，可看今日那些人的手段，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，郎君难dao还冒得起第二次险吗？还是说，郎君舍得把尊夫人至于危墙之xia？就像郎君说的，难dao您还有别的选择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撑着额tou：“容我再想一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看向孟弥贞，她满脸困惑神se，不解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峥踌躇一瞬：“倘若那个楚愈说得是真的，谢灼就是当今陛xia的第六zi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灼年长却未曾封王，名号并不为人所熟知，陆峥徐徐说完，又短促地补充一句：“我祖父曾是他的老师，后来牵扯jin一桩旧案，被族人除名，liu落乡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至于什么旧案，他有些说不chukou。

        唇无谓地动了动，陆峥轻声dao：“是我父亲贪赃枉法一案，事涉数万军士之死，罪同叛国，举家chu1斩，我和祖父，都是这事qing里苟且活xia来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事qing当时沸沸扬扬，远比谢灼的名姓更广为人知，手指垂落，陆峥叹气：“贞贞，我实在是有些…不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祖父才…才不叫你继续考取功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先是震惊，又是不解：“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说不chukou的时候，百般遮掩，然而一旦第一个字吐louchu来，仿佛就无谓再继续遮掩xia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面对谢灼的时候，陆峥会xia意识回护自己的父亲，可看着孟弥贞，他却连一句辩解都讲不chu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笑一xia：“我父亲zuoxia这样的事qing，我本该shen死，却苟活至今，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仰起tou，捧住他脸颊，又问dao：“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无论你父亲是不是被冤枉的，你那时候还只是个孩童。为什么要因为你父亲的错咎，就觉得你自己不堪？这是你教我的，还记得吗？这些话你总跟我说，为什么不跟你自己也讲一讲，却要被心事困着自苦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峥愣住，孟弥贞捧着他脸颊，亲一亲，掌心摸索到chao湿温re的东西，她仰tou看去，只见他yan里亮晶晶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弥贞抬起手，遮住他脸颊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是什么，都遮掩在她掌心xia，被她牢牢挡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会挡着她，不叫别人发觉她在哭，她也替他挡着，不叫别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互相遮挡着，荫蔽着彼此，捱过这沉沉夜se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天光大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