漠北王庭1

        漠北王庭的狼烟烧红了半边天，焦土从北境八城一路蔓延至白shui河。

        河面浮着泡发的麦穗与溺死的羔羊，上游漂来半截焦黑的牧笛，卡在生锈的弯刀上，随浊浪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女勒ma立于山岗，玄铁护心镜压着素麻cu衣——这是她从liu民shen上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三日前斥候来报，狄人夜袭青石堡，屠尽一镇百姓，却在粮仓前cha了杆赤狐旗，旗面用血写着，“天xia为狄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殿xia，青石堡的尸首……”赵昭hou结gun动，甲胄xia的绷带渗chu暗红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抬手截断他的话，ma鞭指向河岸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岸的芦苇dang里，有个小孩正踮脚够浮在shui面的拨浪鼓，破袄袖koulouchu冻疮溃烂的手腕。鼓面朱漆早已剥落，却仍能辨chu“青石堡灯会”的模糊字样——那是上元节官府发给孩童的玩意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岸忽起sao动。liu民中蹿chu个跛脚老妇，枯枝般的手抓向我御ma缰绳：“贵人！求您给把黍米，我孙女三日没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，一支鸣镝dong穿老妇咽hou。血dian溅在孩zi脸上，温re腥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狄人轻骑！”赵昭的剑锋挑飞第二支箭，“护驾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玄甲卫的铁蹄震碎薄冰，我望着怀中孩zi凝固的表qing。那双yan里映chu的不是恐惧，而是习以为常的麻木——仿佛死亡不过是冬日里又一场落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抱紧他。”我将孩zi甩给赵昭，反手chouchu鞍侧连弩。

        机括声淹没在liu民的哭喊中，三支铁箭贯穿狄人斥候的hou咙。尸ti坠ma时，我看见那人腰间别着青石堡妇人的银簪。

        夜袭比预想中快。

        狄人主力佯攻白shui关，真正的杀招是三百tou裹铁甲的牦niu。niu角绑着浸油的麻绳，遇火即成疯mo，冲垮了北境军左翼的鹿砦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策ma冲ru火海时，金楚楚正被牦niu群bi1至悬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割绳！”我掷chu弯刀斩断niu角麻绳，火星ca过袖kou，在玄甲上tangchu焦痕。

        发狂的牦niu调转方向，将狄人骑兵撞xia深崖。惨叫声中，我拽住金楚楚的勒甲绦翻上ma背，shen后是吞噬雪原的火龙。

        残月升上鹰愁峡时，伤兵营撞见那个青石堡的孩zi。

        孩zi蹲在军医帐外，正用拨浪鼓的残柄给断tui士卒喂shui。黍米粥的re气晕开他睫mao上的冰珠，像噙着一滴不肯落的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叫什么？”我解xia狐裘裹住孩zi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爹叫我满仓。”孩zitian了tiangan1裂的嘴唇，“他说等麦zi满仓，就给阿娘打银簪zi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帐外忽起童谣。

        满仓抱着拨浪鼓残柄，在伤兵中唱青石堡的民谣：“……白shui清，麦苗青，阿娘灯xiafeng新衣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沙哑的调zi钻jin铠甲裂feng，冻僵的士卒开始应和。先是三五人，接着是整个伤兵营，最后连瞭望塔的哨兵都跟着哼唱。

        漠北的冬夜，风裹着砂砾拍在军帐上，像无数冤魂在挠帐布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盯着舆图上朱砂圈chu的七座漠北城池，指尖在“白狼王庭”四字上反复摩挲。

        三日前缴获的羊pi卷就压在镇纸xia，上面狄人可汗用血画的图腾狰狞如鬼面——竟是要焚毁漠北全境粮草，bi1着老弱妇孺作先锋冲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在赌。”我扫落羊pi卷，惊得烛火一tiao，“赌本gong舍不得屠尽漠北zi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案前跪着的三位将领却红了yan。最年长的陈参将突然捶地，甲片撞chu火星：“殿xia！金将军的断剑还在鹰愁峡镇着！三万北境军的英灵还在雪原飘着！您此刻说止戈，让弟兄们的血往哪chu1liu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帐外忽起呜咽声，是巡营的楚阳轻骑在唱《破阵zi》。昨夜战死的百夫长就埋在营门旗杆xia，裹尸的麻布浸透血，冻成绛红se的冰棺。

        文起shen掀帘，寒雾里飘来焦糊味——二十里外焚烧尸首的nong1烟混着雪沫，把残月染成昏黄se。我望见满仓蜷在粮车旁，正用冻裂的手给伤兵喂药，拨浪鼓残柄系着的红绸早褪成灰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陈将军可知，昨日医帐断了三七粉？”我转shen，将药碗掷在舆图中央，褐汁漫过漠北疆域，“北境八城的药库里，连止血的艾草都要论钱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昭的剑鞘突然抵住yu起shen的副将，帐nei响起pi革绷紧的咯吱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本gong比你们更想斩xia白狼王旗。但你们要的到底是复仇，还是让北境军的血骨fei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帐外传来瓷qi碎裂声。满仓打翻了药罐，正跪在雪地里捡拾碎瓷，指尖割chu血也不觉，只喃喃念着阿爹教的药诀：“三七苦温，散瘀定痛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