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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雪暴(上)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语气清朗、沉稳而平和,而莫斯科的温度并没有升。但伍秀泉站在一旁听着他的声音,到有什么东西在腔中剧烈地鼓动起来――除了无产阶级思想、布尔什维克和改造满目疮痍的旧世界之外,一种少不更事的赤脉搏,自他青涩的脸颊一路奔袭,直烧年轻的心脏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伍秀泉放碗,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又红了脸。“……我叫伍秀泉,是湖北武昌人,”他低,扯了扯自己打了补的短大衣摆,“今年十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走在前面的男人回,“小伍?”他站定,脸上仍带着那种温和的笑,“今

        2.

        天渐暗。沃尔洪卡大街上,了班的人们排着令人沮丧的长队挤上电车,像鱼群一样沿着灰紫的天际线远去;一些布衣服上沾满机油的工人正坐在沿路的石阶上醉醺醺地聊天,或者揣着他们的铁酒壶对路过的女人哨。刘博兼轻轻扯了一他的袖角,示意伍秀泉走得离自己更近些,让他们不至于被人群挤散。

        //

        刘博兼本还想说什么,少年却没顾得上这么多――他一天没吃饭,睛都快饿得发绿了,接过托盘了谢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。他吃得急,被噎得直打嗝,这幅样把刘博兼逗乐了。来莫斯科的公费生,大多都是些学者、教授,养尊优惯了,见了外国人的没一个不唉声叹气的――像少年这样不挑的人,他是第一个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――那你和我幺弟年纪相仿,”刘博兼看到少年嘴角还沾着一圈红菜汤的印,从西装袋里摸一张手帕,递给他,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角,“独自这样的远门,很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伍秀泉耳朵通红地接过洗得净的手帕。对面刘博兼的目光温、明亮、充满希冀,并没有取笑他的意思,多少打消了这只离巢的稚鸟初到陌生国度时残存的不安。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来,于是,在散步回宿舍的路上,伍秀泉又与他聊起自己在武汉时与反动警察周旋,上街张贴标语、散发步传单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路其实不远,只是莫斯科天黑得早,而这些小巷又蜿蜒复杂,外来人在里乱逛,很容易就失了方向。刘博兼是熟悉路的,带着他在羊宽的石板路里穿行,很快就绕过了这座古朴的石城,到了一栋砖红的二楼建筑前面。建筑门的墙上有一排不起的金小字:столовая(堂)。

        刘博兼弯着笑,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看不来――我们秀泉同志,小小年纪,有勇有谋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作为警卫员,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贴保护首长的安全。除此之外,还有很多琐碎的日常任务,其中就包括照顾首长的饮起居。

        比如,首长钟一种老式的苏联洗衣皂。这种皂并不贵,一般的百货商店里也能买到,味原始而朴实,褐的皂砖有淡淡的硫磺味。和现在时兴的香皂香味相比,它没有任何特别之,但在我的印象里首长只用那一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以后可别认错路了,走吧。对了――学生吃饭都是免费的,”他朝伍秀泉挤了挤睛,“不过,味可不敢保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刘书记!”

        校舍对面是公园,中央立着伟大导师列宁的雕像,尽则密密地种着一片乔木林。远眺了一阵,伍秀泉本打算去温习功课,但冬日的街心上却现了一个熟悉的影――刘博兼正穿过街,不疾不徐地往公园里去。他心里一紧,没经过多少思考,便抓上大衣,飞快地跑了楼。

“……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同志,”他笑着把自己那份也推了过去,“慢吃,不够还有。你叫什么名字?是哪里人,多大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首长早年在苏联留学,新中国成立以后,又担任过外交苏联东欧司司长、中苏友好协会会长等职务,上一直保持着许多像苏联人一样的旧习。他对苏联生产的某些品也有独钟,这种喜在我看来,有时候甚至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刘博兼恰比他一个,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,宽厚而和缓。伍秀泉觉自己的脸又开始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月一晃即过。北国的隆冬时节,除了更大更密的雪花和更深更厚的积雪,景致与初来之时并无太多区别;只是莫斯科河全结了冰,因此,每个周末,一艘巨大的破冰船都会从河上驶过,在整座城市的云层钢铁的嘶吼。

        苏联人的堂与他们的行事风格相一致,明亮、简洁,像一个白里摆满了整齐的木。小少年还在好奇地四打量的时候,刘博兼给他端来一个木质托盘:上面的白瓷盘里盛着一块巴巴的碎肉排和土豆泥,另外一个金属碗里是飘着油脂块的红菜汤。

        刘博兼在聊他在比利时和巴黎时,在工厂里工的经历:“旅法共产主义小组”,“占领里昂大学”,然后又聊二十五日起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正好,”刘博兼径直走到他边,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我也顺路。我带你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首长在生活中并不讲究,吃住尤其朴素。但唯有在这种不太起的小事上,他的持格外固执。我也问过首长要不要换成别的,他总是笑着摇摇,然后回答我:“用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伍秀泉正是被破冰船的轰鸣声吵醒的。推开宿舍的窗台,白茫茫的沃尔洪卡大街上,清洁工正在给欧洲松的树整齐划一地刷上灰浆,并一直延伸向远方的集公寓和东正教教堂――少年想到,他的俄语教师伊万诺维奇在上周的课堂上曾隐晦地暗示他们“远离教堂”、“别惹麻烦”(尽他也曾是一名牧师),不由得像被伤一般收回了目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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