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她把手覆盖在对方的手上，像一块烧红了的烙铁让对方急急撤了手又试图推开她。周阿姨大概从这一刻才开始重新认识她，而她早在那一天就同时失去了两位母亲。抵抗她的那只手用了劲，掌骨分明，相连的腕骨被一环玉镯挡住，犹能看见原本的纤细模样，而胳膊却是渐渐的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姨，让我帮你吧。”话里倒是一派乖巧和诚恳，不似作伪，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在帮忙洗菜收碗一样。她一向喜帮周阿姨这那，平心而论，周阿姨也几乎最接近她理想中的母亲。周阿姨知她吃鱼最鱼面颊，知她只喜鱼肚里的新鲜鱼籽，而母亲连烧鱼都要放她讨厌的香菜。她仅有的最接近母女温的时刻，都和周阿姨有关，只是这些时刻都在同一天被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杜若！”威严地、愤怒地、惊恐地，她从未听过周阿姨这样叫自己的名字，却从母亲那听过很多次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握着对方的手向前，贴在耳边幽幽发问：“我妈可以，我就不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人猛然睁大双，嘴唇分分合合，一时竟组织不一句完整的话。她靠得太近，能看见额浅浅的抬纹路，能闻到某种淡淡的木质花香，混在雨天特有的青草味里，让她莫名觉得愉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姨，周叔叔知吗？”她猜此刻她的笑没准颇有威胁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方里没有一丝惊慌失措，只是神漫开，明明对着她却并不真的在看她，也不知在想什么。她惊觉周阿姨竟然如此陌生，显得她的威胁如此幼稚可笑。原来她和其他小孩没什么不同，她只是自以为是地理解了成年人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只手到底卸了力。没了阻拦，她只横冲直撞，雨滴打在雨篷上一声急过一声，她像抱着一尊琵琶独奏《十面埋伏》，同雨声一样混乱如麻，生涩得紧。湿冷的空气透过纱窗包裹住她，她到自己又冷又僵，却不敢靠近咫尺之间的源。直到一只手牵引她放慢速度，她才恢复一知觉，偷瞄对方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紧闭的，紧闭的唇，不肯看她的神倒让她想起另一张脸，一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。那脸上的表却一阵松动，眉悄悄舒展开，鼓励她晃得更狠。这尊活着的维纳斯因为她颤抖不已，垂的乳房，暗沉的妊娠纹，全是未经艺术家粉饰雕琢的，正是她望的起源。

        机械往复的动作其实非常枯燥无聊，不能拥抱，不能接吻，她一度觉得自己徘徊在这场事之外，只是一个看客。一声绵长轻柔的叹息将她酸胀的胳膊解放，她才从不适中获得一真实。对方伸手推着她远离，逆光中腕上玉镯透着些许莹的光泽，成为她背负的第三个秘密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，母亲难得地多问了她几句，话里话外像是在关心她是否学习压力太大。她哑然失笑，周阿姨连理由都找得挑不什么错，几乎能想见这个女人是如何在每段关系中维持微妙的平衡。她几乎要同母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