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，自然也不是随人扁搓圆的主儿，知谢斯礼是在借打发家为由表达对她的不满――简而言之，杀鸡儆猴，借故敲打她呢――当便将嘴角一垮，鼻翼抿两深深的法令纹，说：“小五，你考虑得不周到，周叔的小儿明年结婚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，况且人家新婚夫妻蜜里调油，你这时候给他批假，不是让他难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边说还一边咳，声嘶力竭像要把自己的肺咳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长寿祝福上不久前老太太寻死觅活的话，颇有种冷冷的黑幽默。

        家知他才是决定自己去留的关键，哪里敢不照？

        等他封完红包来，老太太已经基本恢复了冷静，只是神恹恹的，见了他手里的红包，恨不得把鼻孔怼到天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要论心里话，嘉鱼才不屑收老太太的红包，但她知这红包不仅要收，还要收得坦，收得响亮。因为今天要是不收这个红包，就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，她自己都不承认她谢家人的份，那以后别人更能作践到她上了。于是嘉鱼再度双手接过红白，看向鼻孔放大的老太太，温顺乖地说：“谢谢，祝福如东海，寿比南山，长命百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大家以为一步他要发难的时候，谢斯礼却缓了态度，平和地说：“周叔言重了，都说劳逸结合，要怪就怪迄今为止我们给您批的假太少，没有谅到您的辛苦。前段时间我妈还和我说，拘了您三十多年，连您儿媳住院时都没给您放过假，每回想起来心里都过意不去。这样吧，这次由我主，年后给您批上半年假期，放您回家享享天之乐，也算全了我们一家待您的心意，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太太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见状皆是一惊，赶忙上前替她顺气，言安抚：“妈，您这说的是什么话？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，多晦气，呸呸呸！小五也是为了您好，您的血压需要人小心伺候，不如雇几个年轻人，既细心，又有朝气，能陪您说话逗趣解闷，多好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可惜没人敢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斯礼四两拨千斤地用老太太刚才的话堵了回去：“周叔小儿明年结婚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，能亲力亲为的事，又何必花冤枉钱雇保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说得直白，话中滋味似是意有所指，老太太的脸霎时间就变得不太好看，周围人也都不敢作声自讨没趣。而被到名的家周叔更是面有戚戚，垂着脖颈，嗫嚅：“是……都怪我，是周叔糊涂了。”

孩忽然抢先：“她没有红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就是没给她红包啊？我都看到了。”小孩不服气地犟嘴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斯礼淡定地端起茶杯，抿了一清茶，示意家去他书房里取些现金，以老太太的名义再给嘉鱼包个红包。

        客厅里的氛围顿时更尴尬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些时候，不通人世故的诚实就像指皇帝没穿衣服一样尴尬不讨喜，譬如现在。小孩的家长面窘迫之，斥：“别胡说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总之是一通手忙脚乱，好说歹说才把闹死闹活的老太太劝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叔吓得脸都白了，谢斯礼这番话表面上是为了他好，实际要真放上半年假，谢宅怎么可能还有他的容之？

        这件事的原委并不难猜，稍微想一想就能想明白，更何况谢斯礼并不傻。他掀了掀，并没有看谁，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指间一个肉桂的貔貅茶，沉默良久后，缓慢开：“周叔确实是老糊涂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人急忙打哈哈：“可能是周叔准备红包的时候疏忽了，周叔年纪大了，偶尔有疏漏也是正常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唯独谢斯礼心理素质很好地坐在原位，悠闲从容，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，还对嘉鱼说：“收着吧，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带孙的话，雇个保姆就好了，哪里就需要他亲自去带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太被堵得哑无言，见理说不通，立刻啪的一拍沙发，发挥起老年人撒泼卖痴的特权：“我看给你周叔放假是假，看不惯我这个老不死的才是真。是！我是年纪大了，什么都要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嫌弃，连在边放个用得顺手的人你们都看不惯，非要把我这个老太婆死才算完！你们就是嫌我命太长了，嫌我在你们跟前碍！我就该买老鼠药把自己毒死，和你们阿爸一去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则是各有各的尴尬难，视线和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斯礼看了她一，也没有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钱的事是小事，周叔就像我半个亲叔叔，我自然不会亏待他。”他说，“年后给他批假，也是考虑到周叔大儿家刚添新丁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