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时至今日，也不由他了。

些“再也不见面”之类的话，大概有五六年了；五六年过去，两个人分别辗转南，竟在上海的陈先生这里重逢，可知人生如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桥！小桥哎！真是稀客啊――这儿坐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雁桥越想越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哗啦啦的麻将声停来了，空气陷静默。她把手在大衣袖里攥着，忍耐住想揍他一顿的无名火，客客气气：“打扰了，几位玩得好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就说：“找我什么事儿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没说话，程、辛、李三人倒也不造次，都等着她先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敲响斑驳的铁门，门被拉开的前一刻，她听到屋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叫：“嚯――对宝！胡啦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从前的事，她想让它过去。只要找个机会和唐捷单独见面，说上两句明白话，确保在彼此那都过去了，她就能心无旁骛地和他继续同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就叫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！”唐捷起要把她迎过来，嘻笑：“刚刚我胡完了，小桥你来得正好――我这位被赌神开了光，要不你来一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柳雁桥被唐捷半制地请到沙发上坐，事先准备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，连生气都忘了，只觉得太阳发疼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三人都喝得有了些醉意，便在边上糊里糊涂地连声应和：“一块儿玩，一块儿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程岫满脸堆着笑朝她寒暄：“柳小，好几天没见啦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柳雁桥站着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候她才看清坐着的人，都算是北方老乡，左手边一位原来唐家班的琴师，姓李字泽芳，是个旧式读书人，三十四五岁，在场数他年纪大；右手边的姓程名岫字汝玉，剧团里常演主角的一个白面小生，好新月派新诗，常和唐捷凑在一起研究些小布尔乔亚的篇什。看他俩模样，正玩到兴，一时半会走不了。正对着的主位是唐捷，轮廓清瘦，穿夹棉立领灰长衫，此时笑肉不笑地朝她望着，吊儿郎当，文痞气质；五官疏朗潇洒，淡平眉，金丝圆镜，侧分发疏于修剪，发梢挡在眉梢。

        开门的不她所料，是剧团新来的灯光师辛豫，据说当年唐家班在张家的时候，他看过唐捷的戏；辛豫愣了两秒，立手势一请：“您屋里请，唐老板在里面哪。”雁桥朝他。门廊短狭，她探两步，一大团烟气酒气，混杂着炉火的度朝她袭来。屋里三个男人听到声音，先后向她这边望过来。烟雾缭绕，她没看清人，先看到满桌麻将和一地酒瓶；这屋的主人就在乌烟瘴气之中，挨在个矮沙发上，一只手拍着沙发的空位，另一只手朝她挥舞，无害地打招呼：

        她站到楼梯拐角，借窗外渗来的光打开镜理了理发。齐肩波浪卷发，发尾被得向外飞动，造型摩登，正是少女时期憧憬的模样。很久以来她在喜的行业里事，并小有成就，和年少时的初恋――应该算是初恋――竟然也能经常相见。一切都显得很难得、很安详；也许，自己已经成为了从前想成为的那种人？虽然唐捷某些时候不甚靠谱，但她信得过他，她得委托他在回东北时看顾她的父母、劝她哥哥辞职，毕竟抗战终有胜利之日。这次的行计划要保密，和谁也不能说，所以别之类的话，一概免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到这里，她的心里偷偷地落起小雪。万语千言，要先如何开？

        唐捷站在她边，骨节分明的手哗啦啦地洗着麻将。

        偏偏唐捷这人――和他说不明白话！

        柳雁桥立刻后悔自己来了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