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再也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些話。

        浪者是第一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是個不該生的人，跟你一樣，小時候母親棄我而去。人偶如果派不上用場，可以封印沉睡，但人類不行，任意遺棄會背法律責任的，於是我跟我的孿生手足成了燙手山芋，我們之所以能活到現在，全仰賴血親的照拂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迄今為止，我們的人生都是為了償還恩而活，為了回報照顧我們的人，為了讓他覺得我『有用』。他如果不開心，那全都是我們的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只有在提瓦特，我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人。沒有人知我來自哪裡，也沒有人知我要往哪去。旅途的過程和終點由我決定，大分的人都是過客，除了你－－你是最特別的旅伴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因為取了『名字』，你自此與我連繫在一起。一次次的磨合後，我才知，原來不用賣乖討巧，不用絞盡腦汁取悅對方，也會有人願意留在我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說著說著，我把一包面紙都用光了，期間浪者不時應聲，沒有不耐煩，也沒有打斷我。他解披肩，我把染有他體溫和氣息的布料攢在手裡，涕淚慢慢止住。我不想髒他的衣服。就在這時，我的肚發咕嚕聲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跟他對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了一塊三明治和半杯茶，不僅不餓，還有幾乎湧上頭的反胃。直到他來了，我的生理機能才算是慢慢找回秩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借一廚房。」他說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不用麻煩，我現在不想吃東西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誰說給妳吃的？妳要是不餓，就看我吃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浪者在我額頭上親了親，然後把床上的童話貓進我的懷裡。言詞雖然辛辣刻薄，但舉止還是溫柔的。淚差點落在貓上，我趕忙用手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是他第三次穿越虛假之天，但已經很熟悉我的住所－－這裡不大，隔音也不怎麼好。浪者打開冰箱時嘖了一聲，「這幾盒飯菜是怎麼回事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別人送的，有得吃就好，我不想浪費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被浪費的糧這麼多，不缺妳今天的份，我給妳一份新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冰箱的材不多，浪者簡單煮了碗雞湯麵，撒上蔥花，還加了點香油。湯麵熱氣騰騰，蒸得我又開始雙發酸湧上淚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從小養成的習慣，導致我幾乎不會挑，就連餿掉的，也會因為血親吃不味，而被迫嚥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吃會被責罵浪費，接著一餐就沒得吃。漸漸的，我很少說自己討厭吃什麼。

        偶爾會有親戚來探望血親，處理他們剩餘的「意」成了我的榮幸和職責。有人說這是我的本份，當我提意見時，那些溫和樂的言詞，瞬間就成了帶有刺意的火星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吃不吃？妳要是真不吃，我就不客氣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我接過筷，慢慢地吃了一，淚啪搭落進湯裡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難吃的話就別吃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好吃。」我接過他遞來的衛生紙，「非常好吃，是這世界上最味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慢慢吃，吃完了再繼續說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這幾天我的思緒常有斷片，要花一點時間才能接起上文，我想了想，繼續說，「既然有不該生的人，就會有相對的、被捧在掌心呵護的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個被捧在掌心的人，他傷害了你？……不只一次，對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眸光犀利，直指要害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剛想說什麼，淚就湧了來。其實不想哭得這麼難看，但在他專注而沉靜的注視，我很難忍住緒。我總說著要接住他，這回又是我被他接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醫院、警局、報案……我重複說了好幾次，像是把一個傷挖開又縫合，挖開又縫合。甚至有人質疑我太過冷靜，不像受害者。是啊，為什麼我能這麼冷靜？

        不冷靜不行，我沒有發瘋的本錢，我還有很多事想，辦不到裝瘋賣傻。我與浪者約定了，要好好上班，班後好好去見他，好好度過每一天。

        奮力抵抗的這段時間，周圍人不看好的目光和緒勒索言論，衍生的絕望、無力和自厭緒幾乎把我淹沒。

        為了讓自己好好的，我花了很多時間、付很多努力，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人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這不代表我受傷不會痛。

        「……是，就是他打了我。前幾次我都忍讓了，因為血親會不興，說我是拖油瓶、我是廢，但這次我不忍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