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思远骨里浸着海盐的气息。这个青屿岛赵氏的嫡孙，自幼便在海风裹挟的咸涩里摸爬打。赵氏盐场晒盐池的粼粼波光，映照过三代人发家的传奇――祖父赵秉坤曾驾着满载盐包的沙船，在飓风来临前夜横渡白龙滩，自此"盐胆赵"的名号随着浪涛传遍十二岛礁。

        "薇儿，你先回去。"

沉声令，目光如炬地扫过被押解的犯人。随即，他转向傅其弦，脸上勉挤一丝笑意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："世勿怪，青屿岛虽小，却也难免有些宵小之徒。今日之事，还望世海涵。"

        赵思远见状，连忙堆起笑脸，双手虚，示意众人稍安勿躁：“诸位，咱们继续，继续。”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，试图驱散厅凝滞的气氛，然而那笑意却未达底，目光仍不自觉地瞥向傅其弦，似在揣度他的心思。

        傅其弦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，鸦青锦袍在烛火泛起粼粼暗纹。他始终未发一言，举手投足间却自成威仪，仿佛此刻不是置海岛厅堂，而是端坐官府明堂。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里，海风裹着咸腥穿堂而过，将案文牍掀起又落。

        低沉的声线似浸过寒潭，惊醒了角落里几凝滞的气。念薇此刻扮演的是他的妾室，自然要恭顺的姿态。她闻言轻轻颔首，鸦羽般的睫在投一片阴影，扶着檀木椅背缓缓起时，鸦鬓发不经意间掠过傅其弦肩金线绣的螭纹，珊瑚耳坠在苍白的颈侧晃细碎光。她垂首敛衽的姿势极标准，素白裙裾拂过青砖的弧度，恰似白鹭涉时收拢的羽翼。

        满座灼灼视线追着那袅娜背影，直到雕花门扉吱呀合拢。有人结动，有人将茶盏得死紧，晦暗心思随海雾在厅氤氲漫开。傅其弦忽而抬，目光如淬冰的刀刃扫过众人――方才还暗涌动的空气倏然冻结，只余浪涛拍岸声透过窗棂，一声声撞在紧绷的神经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廊海风掠过他腰间悬挂的盐铁令，叮当撞清越声响。赵思远望着堂端坐的傅其弦，忽然想起昨夜验看的盐仓――新砌的灰里，分明混着可疑的珍珠粉。他堆笑举杯时，间泛起熟悉的咸苦，那是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"盐可载舟"时，落在他掌心的最后一粒盐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年前朝廷颁运司使铜印时，老盐工们都说他接印的手势像极祖父称盐时捻碎盐粒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他紫绶官服压着的，是赵氏一门的荣光与沉甸甸的责任。他深知，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，赵氏百年基业恐怕会毁于一旦。念及此，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，指节泛白，仿佛握住的不是杯盏，而是赵氏一族的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