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唔准。”（不准。）陈渂钦闭上，密的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，试图隔绝那双几乎要将他燃的睛。“我今晚要执柜。”（我今晚要理货。）

        黑暗中，两人的呼声变得异常沉重、清晰，如同擂鼓，撞击着彼此的耳膜和腔。心声在绝对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，血奔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执你老母。”（理你妈。）陈渂钦息着，屈辱和另一种更原始的东西在血里冲撞。

咬了一章鱼，汁沾湿了他的唇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晚喺最后一次。”（今晚是最后一次。）何家骏盯着他的睛，一字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动作，轻得仿佛在为一个死人阖上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想？”（你想怎样？）陈渂钦的声音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执你条命。”（要你的命。）何家骏低笑，气息拂过陈渂钦的唇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渂钦的唇已被咬得渗血珠。他抬起，隔着氤氲的气，迎上何家骏那双在灯光显得异常深邃、也异常危险的睛。所有的伪装、抗拒、自欺欺人，都在那目光土崩瓦解。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破釜沉舟的决绝：

        何家骏忽然凑近，的唇几乎贴上陈渂钦被汗濡湿的耳廓，灼的呼钻耳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：“你个样，”（你这副样，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像人间的呢喃，又像恶的低语，“我今晚真喺想留低。”（我今晚真想留来。）

        陈渂钦低，目光落在自己前破烂的蓝围裙上。那廉价的涤纶布料，磨损的边缘，像极了他上这件名为“”的破烂旧衣。“你讲呢句，讲咗几多次？”（这句话，你说过多少次了？）

        ——2011年12月17日。像一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。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个雨夜。同样的大雨倾盆，同样的凌晨死寂，同样的，被这座庞大城市吞噬的无可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就帮你执。”（我帮你理。）何家骏不退反，膝盖地挤陈渂钦双之间，将他更牢固地钉在饮料柜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泪。”（我的泪。）

        “今晚唔准你走。”（今晚不准你走。）何家骏的声音低沉去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咩料？”（什么料？）何家骏挑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夜，洋城的暴雨未曾停歇。

        何家骏站在他面前，大的影笼罩来。他慢慢伸手，指尖带着薄茧，异常轻柔地从陈渂钦被扯开的衣领里，拈一小片透明的洋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知唔知呢个汤底啱啱落咗新料。”（你知不知这汤底刚加了新料。）陈渂钦盯着他，声音平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咁之后呢？”（那之后呢？）

        便利店门“24小时营业”的灯牌在雨幕中固执地亮着，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睛。被雨冲刷的玻璃门上，两个男人模糊的影紧紧交叠、扭曲、合，难分彼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晚我唔走。”（今晚，我不走。）

        一秒，冷柜的灯挣扎着闪烁几，重新亮起。惨白的光线再次充斥空间，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幻觉。只有小锅里，关东煮的汤底正剧烈地“咕嘟咕嘟”翻冒泡，升腾的气更加汹涌，几乎要将人的视线完全模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之后你走都得，我唔拦你。”（之后你想走就走，我不拦你。）

        何家骏咀嚼的动作顿住了。他没有笑。关东煮蒸腾的气氤氲上升，扑在他被雨和汗浸湿的脸上，蒸得肤发红，也模糊了他底翻涌的复杂绪。这杯廉价的汤，这个深夜孤岛般的便利店，这段注定腐烂在湿角落的关系——是他此刻唯一的真实，也是他最后的、摇摇坠的伪装。

        便利店的冷柜突然发“咔哒”一声异响，的照明灯瞬间熄灭。狭小的空间被纯粹的黑暗吞噬，只有门外雨幕透的微弱光斑在墙上晃动。世界陷短暂的死寂。

        凌晨两整，便利店单调的电广播突兀响起：“今天是2011年12月17日，迎光临。今天是2011年12月17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陈渂钦猛地扭望向玻璃门。雨在玻璃上疯狂淌，轨迹蜿蜒，如同从他额角落的汗珠。惨白的灯光将地砖照得一片冰冷，刺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。而他，就是那被行剖开的躯，没有麻醉，脏被赤地暴在空气中，供人检视，供人凌辱。

        如同他们之间这段关系——永远营业，永不打烊，却也永远，等不到结账清盘的那一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你喺度陪我，直至天光。”（我要你在这里陪我，直到天亮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