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树林在城北，太平门不到半里路，老远就能看见旗的台，旗上一个大大的红圈，里圈着个“织”字，是织造局。

长随提着鞋在外屋喊：“不知，我去看看！”

路上谢一鹭跟人打听了，人家看看他的官服，都不肯多说，一直到台底，才看清主事的人，彩服小帽，清一的宦官。

这队宦官佩着刀，看步态像是惯打仗的兵丁，走过谢一鹭边时，领那个故意往他上撞了一，力很猛，撞完了人还不走，朝台上的大个喊：“亦失哈，掉在地上摔成两都看不见的小官，你跟他费什么话！”

“胡说！”立刻有老百姓反驳，“几百年的树了，从没听说熏病过人，这是给万岁爷上过贡的树啊！”

这话一，场面登时静了，不光宦官，连老百姓都瞪着睛看他，慢慢的，宦官群里走来一个人，宽膀，七尺多的个，一双大手松松搭在腰上，轻言漫语的：“这些树太香，熏得我们督公睡不好觉，砍了，对你们也好。”

林主人有势大的，托了关系去说，三四个宦官从台上来和他们交涉，最后都摇了摇，没谈拢。谢一鹭往前挤了几次，挤不过去，猛地举起手：“你们上官呢！让上官来说话！”

“刀亮来了，不砍树，就砍人，”紫曵撒有凶狠劲儿，扯开谢一鹭的手，转个朝老百姓喊，“有没有不服气的！”没人应声，他又喊了一遍，“有没有！”

先到的老百姓已经把台围住了，连声喊着“凭什么砍我们的树”、“这是贡树”一类的话，宦官们理都不理，忙着给雇来的光棍和乞丐发斧，谢一鹭看那片树林，树不，枝却，显然有年了。

谢一鹭门闩，一推门，看见大街上灰土扬尘的，举着棍棒的老百姓成群结队往城门方向跑，他想都不想，跨过门槛跟上去。

“没有？”紫曵撒，“没有就排上队，过来给我画押！”

宦官们看见他了，指着他的鹭鸶补交接耳，谢一鹭接着喊：“再没人来，我写折送北京了！”

拥着谢一鹭的老百姓立刻散开，刀迎着拂晓微冷的日光稍调了个方向，执刀的人走来，也是黑肤，茸茸的圆睛，和灵福寺遇见那个张彩差不多年纪。

谢一鹭气得脸都青了，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，对方看了看他的手，用不知什么话喊了一嗓，就听“噌”地一声，从他背后伸过来一把长得惊人的钢刀。

谢一鹭往四周看，密密匝匝那么多人，却死一样安静。

紫曵撒歪瞧一，

所谓画押，不过是记上姓名、家门，再记名有多少棵果树，排在首位的是个小商，画完押，颤巍巍指着名册：“我报了三百棵树，为啥给我写三百五十棵？”

“什么树？”谢一鹭顾不上帽，急匆匆往外走。

“矮梨树，”叫大天的长随跟着送他，“咱这儿的特产，特别香，前些年还上过贡哩。”

这确实是托词，谢一鹭还想力争，后忽然一阵动，他循声望去，一两百步开外的地方，人群一样往两边分开，走过来一小队人，打的穿着曵撒，没帽，连网巾都没扎，黑肤大睛，不像汉人。

天！外怎么回事？”

谢一鹭了脸，床穿衣，刚系上腰带，长随跑回来，气愤地说：“好像是啥人要砍树，有林的全往城外跑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