蓄友善的一句话，在场的人却都自顾自当成是恐吓，那些怜悯、那些好事的光，针一样往谢一鹭上刺，很意外的，他竟毫不觉得痛，只要廖吉祥那句话，“既然来了，就别走了”，好像只要有这句话，他就足够了。

屈凤不知他的心思，追着他走，在门被屈尚书喝住：“不肖，给我站住！”

屈尚书的老脸僵得发青，他沉不住气了，急切地说：“督公，小人是一片赤诚真心，咏社这次在官员中搅事，小人一定……”

廖吉祥和方才不一样了，脸仍然是冷，但这会儿好像冷到骨里，连酒杯都不愿应付地拿一拿。

前屈尚书刚坐就看见他们俩了，先看见屈凤，捎带着看见谢一鹭，一看见他，“唰”地就绷紧了，连忙去观察廖吉祥的神。

这条街沿着秦淮河，两岸都是河房，河房的台上掌着红烛，一望去十里珠帘，画船上萧鼓声声，在中来去周折，这时节天已经了，浴后的大小姑娘杂坐在楼上，河风一起，乍然都是茉莉香。在这样一派销魂的艳景中，谢一鹭由提灯笼的商引着（7），边走边往廖吉祥这边贪看。

屈凤显然没想到他爹请的是廖吉祥，低着脑袋抬不起来，谢一鹭没什么滋味地嚼了两菜，推了推他的胳膊：“我差不多了，先走了。”

廖吉祥看不有什么不悦，他总是这样，冷冰冰的，不像郑铣那样好交，屈尚书朝后招了招手，立即有人过来，他交代了两句，让把谢一鹭走。

少女嘻嘻的笑声从河岸边传来，仔细听，还有嗑瓜的微响，她们该正执着团扇，缓鬓倾髻，荤荤素素地玩笑，那真是让男人的骨都酥了，谢一鹭就觉得自己的骨酥了，不是为了女人，而是为了这初夏的夜晚，为了某种说不清不明的愫。

屈尚书吓得端着杯没敢动，今天是张彩陪廖吉祥来的，他走来，握着刀把所有人逡巡一遍，看见谢一鹭了，正要发话，廖吉祥在后温脉脉说了一句：“既然来了，就别走了。”

这人溜着边蹭到角落，俯向谢一鹭耳语，他们本来就是要走的，很痛快地起，廖吉祥在前看见了，像是自己的人受了欺负，又像是自己宝贝的东西遭了他人的轻贱，他“啪”一掌拍在桌上，席面顿时安静了。

上请：“督公垂，小人三生有幸，本来应该跪迎的，实在是老寒弯不得，还请督公海涵！”

屈凤立刻撂筷：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
廖吉祥推开轿板，也在看他，轿摇晃，连带着心都在轻颤。

碰杯声重又响起，最怕冷场的是屈尚书，他殷殷端着杯，比方才络十倍地敬酒：“督公，小人敬您一杯！”

廖吉祥是坐轿走的，谢一鹭不敢明目张胆跟着，跑到路的另一边，装作同路的样，和织造局的行列并行。

他恍恍惚惚地走，走到一家铺前边，这家是个纸衣

廖吉祥真是一面不给他，话都没让他说完，站起来就离席了。

谢一鹭惊讶于他的谄媚，一个正二品官，声声称自己是“小人”，这和上次见到他时那副威严的样太不相同了。

他紧了拳又放开，到底没追去，看着谢一鹭走远。

所有人都面面相觑，唯有谢一鹭，扔筷往外跑，他也不知跟去能什么，那么多人围着，他恐怕连廖吉祥的面儿都见不上，可痴痴的，就是捺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