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着酒劲儿，和窗外银似的月光，过小拙清了清嗓，随地唱：“烟淡淡兮轻云，香蔼蔼兮桂荫，”他低看着阿留，手指从他脸上结痂的伤边划过，“叹长宵兮孤冷，抱玉兔兮自温……”

过小拙这才明白，他手里攥着的，是这个哑巴的全家当。

阿留把他的发束好，挽成一个鬏儿，过小拙兀自絮叨：“郑铣不让说，怕人笑话，”他抬起，两亮晶晶地瞅着阿留，“咱俩要是有这一万两，那……”说到这儿，他住了，像是不小心了心里话，那个“咱俩”，打死他也不想让阿留听见。

这不是艳曲，平时没听他唱过，阿留握住他纤细的手指，抓着放在嘴边。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，被这样一双漆黑的大睛看着，过小拙难免心动。

蓦地，他慌了，区区几十两，却重得他不知所措：“这钱也好意思拿来……”他的声音是颤的，抖着手把银票扔回去，“可收着吧！”

阿留是不认字，也没有钱，可奇怪的，他读得懂过小拙，他稍一蹙眉，他就知他难过了，坐起来，两手去捧他的芙蓉脸。这样一张脸捧在手里，人家都是甜言蜜语，他却像个不懂事的痴儿，团住了，讨人厌地来去。

可他苦笑。他也会唱文人曲，几年也幻想过有个谢一鹭或是屈凤那样的人为他一掷千金，可到来，躺在边的却是个大字不识的哑巴宦官。

阿留懒懒地理着他的发，看花儿似地看他。

他恨自己这张嘴，原来他不是这样的，从来是人家对着他掏心掏肺，他哪像现在这样唠叨过：“都怪你，”他赌气地从阿留上起来，一把扯散发，“都怪你哑！”

“哎你什么！”过小拙被他活活成了丑八怪，使劲挣他也挣不开，阿留笑嘻嘻地和他缠到一，“啊啊”地叫着把他拽倒。

阿留不声了，两手攥着那个布袋，胡乱套上

里是几张破银票，过小拙看了，三十两的、二十两的，加起来能有七八十两吧，不是大钱，正因为钱不大，一时间，他以为是阿留给的过夜钱，脸立刻就僵了。

阿留急了，“呜呜啊啊”地比划，这是要跟他过日，想跟他白偕老，过小拙通红着脸起，因为慌，不择言：“老是什么价，你打的好算盘！”

“臭哑巴！”过小拙被他抱着，气得直乐，乐过了，反扑着他说，“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儿，”他拨阿留的耳垂，往他耳朵里灌气儿，“郑铣让人给骗了！”

过小拙从桌上摸酒盅酒壶，熏熏然又喝，阿留从往上拽他的胳膊，拽得他哼哼笑。

，的，撩得他睡不着。

阿留憨憨地笑，促他把钱收起来，然后指着这个屋，很不兴地摆手，那意思分明是叫他上岸，别这行了。

阿留不关心这些，郑铣如何如何，远不如过小拙脸上的一颗痣让他有兴趣，过小拙也知他，拉着他非让他听：“郑铣府上有个灵哥，是会邪术的侏儒，他前月跟郑铣要了一万两银，说是到东海去给他求起阳的方。”

阿留不知他说的是“话多”这事，以为他说的是“钱”，于是从褥上爬起来，到衣裳里去翻，翻到在后背的布袋，扯来，递给过小拙。

“一万两啊，然后就没音信了，”过小拙偏着枕上他的，神地说，“等郑铣回过味儿来，又赶上民变这事，我看是抓不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