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来的不确定，还有一种搬石砸自己脚然后把别人也给砸了的懊丧与恐慌，蛇一样纠缠着李枳。他时不时咳嗽，昏天暗地的，泪冒了就抹掉。他看见玻璃大厦，看见前朝留的老院儿旧墙，看见立交桥，看见桥卖烤红薯和炒栗的蓝套袖大。

且不说让他解脱的难度，就说不再加重他的伤疤――李枳明白，自己死亡的风险对黄煜斐来说无疑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洪暴，带着危机的狂风，轻易不停息。

那该怎样？逃避吗，继续颤巍巍地端着这张名为隐瞒的窗纸吗？李枳发觉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脸面再回到那间公寓。不只是隐瞒，是欺骗，他，李枳，骗了世上对他最好的人。可他这一颗心倘若扒开，焦虑的难过的愧恨的，也全是关于那位极好的黄煜斐，而对于死活，都放在其次了。

意料之中，地室又暗又脏，灰味儿呛人。拉开灯一看，确实是未曾得到利用的样，偌大一空间，积了一地的尘土，像个空虚的嘴，欠打扫。

很小的猫，多是刚刚断的年纪。纯黑，奄奄一息地缩在墙角，散着臭味，在橙黄灯光就像块摊开的破烂抹布。兴许是从什么窟窿钻来避寒的

他觉得冷，上楼，把卷成纸筒的病历册紧了，藏在自己随带的那只双肩包里，又如往常一般，喝，洗手，饭。

TSD，全称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，而黄煜斐的况显然是经历过极大的威胁和伤害之后，心理状态产生了失调。他失去过重要的人，他亲看见消逝，在难以从容接受打击的年龄，并孤独地度过了之后带着血痕的日。

也多短暂。

还是应该说来，李枳想，可是我该怎么说呢，如果坦白了，他会是什么反应？不说，又该怎么走去？我本就是个没什么活的人，而他对我的要求，也就仅仅是跟他一块，好好地活着了吧。单是这要求我都没法满足，反而一直这样混着，完就找借自己躲起来睡，拖着个烂，让他以为我是个正常的，健康的，可以活到一百岁的年轻人，投那么那么多的和时间。

他不知这是倒数第几次用这双睛看见它们。也不确定，这条长得仿佛没的路，自己又能够着气再走上几回。

他起了小心思，送走业人员，掏黄煜斐交给他的那一大串钥匙挨个排查，大概找到了地室的那一把。好歹二十来平米，能不少事了，怕不是那人本没注意过？他决定去看一。多事，脑里那忧虑，也能暂时得到疏解。

不过，也不是什么也没有。

但路再长也会走完，回过神来，李枳已经站在那栋住了快有四个月的公寓面了。

多多好的四个月。

炉火开了，洗凉的手也没焐，羊肋排和胡萝卜刚一块炖上，就有人敲门。李枳咬着嘴，心乱如麻地去开，却发觉不是自己想的那位。是两个业的工作人员，攒着两张笑脸，到年底了，他们来找他这种租确认租住面积。

李枳手，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套房的结构图纸，这才发觉有两是完全浪费的：一个是始终被黄煜斐嫌弃的地停车位，一个是神秘地室，交着租却从没用过。

有一只野猫。

我果真是个垃圾。

世界熙攘宁静，隔着层雾，有冷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