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思记得，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，瘦骨嶙峋，糙污黑，指甲里全是臭烘烘的泥巴。手的主人已经坠倒地，武也不知了去向。那手从地上艰难抬起，试图去抓沈思的镫与其说是攻击，不如说是挣扎。顺着那只手，沈思看到了手的主人，那是个二十几岁的汉，颧骨突，肤黑红，发被血粘成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。他叫什么名字？他家在何方？他可曾娶妻生？每年天，他是否也带着妻儿赶着羊群唱着牧歌，从一片草场迁徙去另一片草场？新扎的帐篷外面也会有只大黄狗在跃撒吗……

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！沈思手起刀落，将那只手连同胳膊一起齐刷刷斩断，失去手臂的大鲜血，歪歪斜斜栽向一边，又很快被随之而来的蹄踏成了一滩肉泥，而那只手还死死紧抓着沈思的镫。

所以有些错，是犯不得的！男儿生以不成名，死则葬蛮夷中，沈思从不畏死，他只恨因为自己的错失，而连累了万千将士无数百姓，还有对他深意切的晋王卫律。

起初他们还在计算着确的时日，后来便渐渐无暇顾及了。士兵们不分白天黑夜，一睁开睛便披挂上阵，直累得疲力竭才退来稍事休息，可还不等力完全恢复，鞑靼人的一次冲击又开始了。为兵士者沙场对敌浴血奋战，为的是保全家乡的父母妻儿，可如今他们的父母妻儿也正于战火之中，生死未卜。

从始至终，陷鏖战也好，惨被算计也好，穷途末路也好，晋王从未对沈思有过一丝苛责埋怨，甚至还想方设法说玩笑话为他宽心。可越是这样，沈思越觉得懊恼疚。

地伫立在那，神温柔地望向沈思。沈思慢慢放刷，轻轻抱住了的脖，一人一互相依偎着，久久不语。

当年同拜曾仓先生门，论兵法战阵的造诣，沈思自认不输卫悠，可说到算计权谋，他是万不及一的。此番委实是他太过自负了，自负地以为自己对卫悠其人了若指掌，殊不知恰恰因了这份“自以为”，反被对方玩于了鼓掌之中。
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数不清的颅带着飞溅的血花落尘埃，呲眉瞪面貌狰狞，那些鞑靼骑兵或或矮或胖或瘦，他们没有名字，他们都是敌人，他们通通都要死！

一天又一天，沈思变得异常沉默，每次战，他都先士卒冲在最前面，像阎罗附一般杀人不眨，甚至有几次杀红了，都没能听见收兵的号令。没人知，他其实是抱了必死的念去冲锋陷阵的，每一天他都在心里暗暗希望着，可以就这样拼尽全力而后战死沙场。因为他不死，就无法弥补他所犯的罪孽！他不死，就对不起那些因他而丧命的亲人、兄弟、好友、士卒！

晋军被困城中，无粮草，外无驰援，缺医少药，有的，只是一封封来自晋原各地的军奏报，盂州告急！汾州告急！晋阳告急！

接连大半个月，鞑靼人将同州城团团围住，每日轮番来袭，好似施了法术撒豆成兵一般，怎么杀也杀不尽。

那是晋军发起的最大

原来世间最毒，不过人心……

从前他常常心怀怜悯，即便战场对敌，也只会光明磊落地击败对方，对于有胆有识的手败将还会怀着几分敬重之。可如今他满心里只有一个念，杀！杀！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