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，睛还怔怔地盯着远。他摆了摆，终于从恍惚中定神，一个大胆的念从脑里冒。

        若学着天尊，把手放在那个扭来扭去的屁上面，狂风能怎么个反应？不为别的，就为让那块乏味的“木”嗷嗷叫，也应该试试，叫他总臭个脸！满足主人的好奇心，无疑是狗的义务，何况，只是那么一丁儿好奇……这儿好奇逐渐钻了不二的脑袋，勾着他的，把他从暗沉的树影里拉来，悄悄向狗屁近。

        狂风浑然无觉，兢兢业业挖土。前已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，阴冷的泥土黏黏地他的指甲中。忽然，指尖着一些东西，松松脆脆，不像沙块儿。胡乱扒了两，沙里混着一些白生生的碎骨。看着不是一般的骨，上面几个不规则的方粒，可不是人的牙！狂风手一激灵，他听过帝皇谷的一些事儿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是千防万防，谷仓里防不住老鼠。帝皇谷这样的绝妙之所，正是一块招人惦记的肉：天寒地冻的灾年里，仅这里长着果；旱魃为时，偏谷溪潺潺。怎么严防死守，都有不怕死的“老鼠”偷摸溜，为了活在世上，他们需要吃。然而粮是帝皇的，他们只是代帝皇尊贵的双手把粮种来，上好的谷怎能填穷鬼的肚？帝皇没义务救济讨饭的，怨谁呢？怨自己命不好，怨老天爷给他们长了张嘴，让不该吃饭的人必须吃饭。没有吃的，就该找个地方悄悄地死，怎敢把主意打到天底最可敬的帝皇上，盗一样掠夺皇家的财产！

        给小偷绑石块沉潭，是最轻快的法。成气球飞上天，他们不必怕，那是对叛/党的。蝼蚁一样的贱命，还想用什么气球，浪费！不过，福荣潭并非真没底儿，多年来吞吃那么多人，理早堵了。但在帝皇的领地，连潭都懂事儿。它底歪七扭八地长了不少暗，死尸就随着暗送别去，绝不脏着皇家的风景。至于老百姓私底叫帝皇谷“白骨”，而叫福荣潭“死人潭”，那不打紧，什么地方不死人。这个年月，想找块没死过人的土地，得踏着空气走。只一犯忌讳：见血的不能沉潭。别的不说，仅这福荣潭的发咸，血沫都沉不去，帝皇不知何时候来，看了不坏心？上面不芝麻小事，这是侍卫间相传的规矩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日，看守的惯常从悉悉索索的灌木丛中，拉一对蓬垢面的母——不消说，又是偷果的。这帮泼，只有被抓着了，才涕泪横装可怜，可被他们无辜偷盗的帝皇，才可怜上千万倍呐！当时，女的紧紧抱着饿得只剩了的小孩儿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：“老爷，好老爷！您大慈大悲，饶了我的孩罢！小人罪该万死，他还小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侍卫一手拿绳石块，一手把小孩从女的怀里扯。那个猴儿样巴的娘们，也不知哪里迸发的力气，死拽着小孩不撒手。新来的侍卫莽撞，一刀削她的胳膊与半个，老侍卫没来得及拦，得四周斑斑驳驳，这见红了。无法，母亲埋在土中，孩抛在里。狂风手上这骨，没准是她。只是这土里的死鬼绝不止一个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，总不能每个都守规矩。然而，规矩又不是无缘无故定来的，犯它总有不妥。

        怪事果然纷至沓来。首先是那个侍卫，回后两发直，痴痴傻傻，逢人便比划挥刀的动作，似乎要砍谁的脑袋。大总给他逐去，后来听说他落死了。又有看守说夜里巡逻的时候，在帝皇谷见到个飘忽不定的白影，时常冷不丁冒，悄悄立人后。又有人说，那娘们的鬼魂变成了一只夜猫，夜夜在林间哭号，落的侍卫定也是给她索命了去，一时闹得沸沸扬扬。起先说得人害怕，但后来没什么事儿发生，渐渐听不耐烦。的确，潭里沉了几多人，怎她一个了鬼？偷东西是她贼大，哪来的脸来作祟！至于那个死掉的侍卫，一定是刀冲撞了龙脉，于是犯了忌讳，着霉。大家都是懂规矩的人，一的正气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耳边的传闻，与前的白骨，渐渐地合二为一。起初，狂风并不愿来帝皇谷，只为这里有一“死人潭”，填了多少苦与恨，葬了多少血与骨！再好的风光，也藏不住隐隐的血腥气，而这容易让他想起死了两亿人后的月球。在月球，死人是凶煞的证明；但在白家，死人是胜者的荣耀，他没有说“不”的权利。

        泥土的寒气萦绕在森森的白骨上，像捧着一块捂不化的冰。狂风小心翼翼地把白骨重新埋回去，另选了一条甬。这次他挖得非常不是味。豆娘的叫声不知何时停了，只剩叶互相摩的声响。四周的野草已不是令人安心的垒，仿佛给凉气破开一个，丝丝缕缕的风循着隙钻来。隐约有一双目不转睛地盯视自己，莫不是那个喜立人后的白影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