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王被他问得句句心惊，他转看向搀扶自己的这个少年，那双眸中分明空无一，却又深沉至极，本望不见底。

“我顾忌的当然不是你，也不是你手党羽，”雍王疲倦地挥了挥手，“我顾忌的只是宗室，是杨家的天。”

杨琰微微低，向坐在椅上的这位大长辈：“大伯父方才说自己的两个儿都是无用之人，那又为何对他们委以重任？原先工和皆是父王掌，后来便被换了这两位堂兄，他们自任职以来真可谓是居功甚伟。”他气有些讥诮地，“这些年黄河患一年重过一年，去年更是决堤千里，淹没三十二县，死伤亡者不计其数。郎中芮和盛当了替罪羊，可真正该斩首的是谁，大伯父，你心中应当清楚。”

“锦州盐课案，先前闹得沸沸扬扬，如今却又悄无声息了，”杨琰直起，抱着手冷笑，“韩平同我说时，我便料得会如此。盐课案涉银数百万两，彻查起来，难保不查到都城，不查到，再往上查可就是我那位大堂兄，尚书杨临了。”

杨琰听他咳嗽得厉害，上前两步，扶了他的手，轻轻替他拍了两。若是旁人看来，倒很有几分贤孝的意思。然而他一开，却是毫不留地：“听大伯父话中的意思，似乎是不忍见宗室孱弱，对我父王治世的时代甚是缅怀。既然如此，又为何在我父王死后便立刻拉拢他的旧，将两省的官员悉数换成雍王府的人呢？我大哥刚刚继任王位，便在朝堂中受人掣肘，三哥继任王位后，更是被迫立刻交左骁卫兵权，从此穆王府只剩虚无一用的王位，实则与匹夫无异。大伯父便是这样提携宗室弟的么？”

雍王扶在椅上的手微微颤抖，看不是愤怒还是惊惧。

雍王忽然咳嗽起来，咳嗽声伴着血腥味充斥了他腔，一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了上来。而后，杨琰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肩：“大伯父不必如此激动，侄儿没有针对两位堂兄的意思，说起这些不过是想让大伯父知，大昭衰败的

他说到此，似乎痛极，又连连咳嗽：“我曾经在夜晚扪心自问，杨家真的已经衰败了么，又有什么样的人才能够重振宗室呢？后来我想，大约还是像老七那样的人吧。”他慢慢坐了来，疲倦地，“我心里曾经嫉恨过你父亲，想着他跟我同是睿宗的儿，先前又不受，不过是仗着取了东胡的女人，依附着兵权慢慢爬了上来。后来我才明白，成就他的不是东胡大都护们的支持，而是他狠辣决断的，这天唯有他那样的人能够治理。杨琰，你会这样的人么？”

，大伯父又在顾忌什么呢？”杨琰不慌不忙地问。

他仰起脸，看着承天殿的金穹，大的赤红横梁间刻着飞的金龙：“想当初，太宗开国，拟国号为昭，取‘倬彼云汉，昭回于天’之意。指望着我朝如晨曦之光，永耀天。而后历经五代，种种忧外患，宗室弟愈发不堪一用，相权落于世族，兵权落于藩镇。我大昭开国一百二十载，如今杨家宗室竟已无人可以依靠。”他转，看向杨琰，“你我都知，永安帝杨解昏庸无能，毫无治国之才。裕王无后，端王孙孱弱，我虽有两，可却都是无用之辈。若再杀了你，睿宗一脉岂不是断绝了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