钞票：“说吧，你这儿的老斗什么价？”

何师父老半天没反应过来：“您这……”他往小桃枝上瞟，“这孩还没科……”

“我给他科，”沈宜之把钞票拍在炕桌上，“戏院、面、跟班，我包了。”

福顺班那一夜，小桃枝给话了，可沈宜之没留，因为他听见那孩可怜兮兮地跟他师傅商量，想借一宿师哥的房——原来他连待客的都没有。

沈宜之走时让小桃枝送的，送到街，抬就是女巷，脂粉香气红灯笼，小桃枝在那淫声浪语中羞怯着，直白地挽留：“要不你别走了，我能伺候好……”

沈宜之却打他的岔：“等着，我把你捧红。”

这是半个月前的话，半个月后，小桃枝就着晶面，穿着绣金戏服，一朵花似地在北市场中华剧院登台了。

“削发为尼实可怜，禅灯一盏伴眠，光阴易过人老，辜负青少年！”

他梳着乌黑的云鬓，着胭脂脸，两片桃叶，朱唇一红，弱质纤纤斜靠着供案，手执一柄白拂尘，扮作个佛前怀的小尼姑。

台是人山人海的看客，沈宜之坐在那当中，这舞台是他的天，过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花篮，小桃枝一开腔，他的人就叫着好往台上抛大洋。

戏是现学的，小桃枝蹑手蹑脚，绷着唱这段：“小尼姑年方二八，正青被师傅削去了发，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，见几个弟们游戏在山门……”他袖掩一回眸，正对上沈宜之，油亮的分，西装笔，迷迷把他瞧着。

他先是一赧，退后两步，再一开腔，变了一种风：“他把儿瞧着咱，咱把儿觑着他，”那神，像是烧得沸，又像是山花开至最艳，他绵到骨里地扭，“他与咱，咱共他，两里多牵挂……”一顿，他藏着笑，撒似地叹，“冤家！”

这回不用沈宜之的人作势，哄堂的叫好声波浪般席卷剧场，的石灰灯好像更亮了，紧绷的四肢陡然放松了，戏文像是从心里往外淌，小桃枝转着轻盈的步：“怎能够成就了姻缘，就死在阎王殿前，”他嘟着唇，有些发狠的样，“由他把那硾来舂，锯来解，把磨来挨，放在油锅里去炸！”小嗓得人脊背发紧，又又嗔，还带着青涩的放浪，他拖腔，“哎呀由他！”

这活脱脱就是个十四五的小尼姑，不知男人，又想着男人，青葱生涩，丝丝缕缕的都是、都是戏，白尾巴拂尘凌空一扫，他把珍珠般的面庞面向沈宜之：“火烧眉切顾！”

小桃枝要大红了，不对，戏牌上亮的名字是何翠秾，取桃李艳丽之意，沈宜之给他起的。

了戏，卸了妆，坐上沈宜之的小汽车，小桃枝还没从初次登台的兴奋中回过神，沈宜之也不吵他，任他靠着窗闭着，像个受若惊的孩。

车并不是到女巷，而是停在城北一座四合院门，小桃枝扒着窗往外看，沈宜之车给他拉开门，颇鲁地把他拖来，担在胳膊上擎到肩。

“啥，”小桃枝又是那副胆小的样，贼一般四看，“我自己能走！”

沈宜之抬脚踹开四合院大门，朝院里等着的跟班喊：“去，给你们何老板掌灯去！”

他说的不是照亮的夜灯，而是堂屋床边两支描金的红烛，小桃枝在他肩一颤一颤的，脚不着地，心就跟着七上八：“这是啥地方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