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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吉祥穿着年前新zuo的liushui纹藕荷se贴里,抱着一捧书从都只监拐chu来,看前边不远的大柳树后tou躲着两个人,都是宦官,一个站着一个蹲着,站着那个很像梅阿查。
他停xia来,好奇地张望,蹲着的人他不认得,穿一shen破衣裳,脑袋深深窝着,一抖一抖的,似乎在啜泣。
“七哥?”他叫了一声,轻轻走过去。
蹲着那人立刻拿手在脸上抹了一通,站起来背过shen,梅阿查回tou看见他,不自觉就笑开了:“不在nei书堂,跑这儿gan1嘛来了?”
偷偷抹yan泪那人听见“nei书堂”三个字,吓得连忙转回shen,恭顺地哈xia腰,鬓角那里的tou发秃了一块,toupi红zhong,像是被人揪掉的。
“老祖宗让我来传个话,”廖吉祥说,一双稚气的yan睛频频往那个可怜人shen上瞟,梅阿查瞧见了,就说,“这是我老相识,钟鼓司的。”
廖吉祥才十五六,个zi刚长起来,脸dan两边还有些嘟嘟肉,很忧心的,小孩zi般询问:“怎么哭了……”
哈着腰的人不说话,半是害臊半是惊慌,只摇tou,梅阿查大喇喇跟廖吉祥说:“没啥,有dian不顺心的事。”
“那上我那儿坐会儿去吧。”廖吉祥把书推给梅阿查,小心翼翼去托那人的脸,托起来一看,一对柳叶眉斜飞ru鬓,一片薄唇胭脂画过一样,挂着些泪,像经霜的花枝,凄然而带艳se,有倾国倾城的意思。
廖吉祥一时看傻了yan,不知所措地问梅阿查:“他、他叫什么?”
“郑二哇,钟鼓司唱旦角的。”
“你别哭……别哭呀,”廖吉祥看他和自己差不多大,很心疼的,从shen上往外掏票儿银(1),sai到他手里,“拿着,去买糖窝窝。”
郑二哇赶忙推他的手,这才开kou:“俺不要,”一把清脆的嗓zi,还带着乡音,“俺用不上。”
梅阿查也拦着廖吉祥:“他不住gong里tou,承应(2)完就回东衙门了。”
二十四衙门,东衙门最贱。廖吉祥难免把一片怜悯的目光投向他,那孩zi大概是屈辱,逃也似地掉tou走了,背影一拐一拐的,像是tui脚不大好。
“他挨打了?”廖吉祥关切地问,梅阿查却闪避,“没有,走吧。”
廖吉祥不gao兴地跺脚,想了想,任xing地说:“你告诉他,让他等着,我请旨叫他jingong来陪我。”
梅阿查立即皱眉tou,吞吞吐吐了一阵,挤chu两个字:“不行!”
“为什么?”御前伴读的廖吉祥是jiao蛮的、是跋扈的,听不得人家跟他说“不行”。
“他……”梅阿查难以启齿,“是让人糟蹋成那样的……”
“啊?”廖吉祥懵懂地看着他,带着某种锋利的、养尊chu1优式的gao傲,确实,他这个万岁爷yan里的红人,乾清gongdai雉尾的牌zi(3),哪听过外tou那些龌龊事呢。
“就是……”梅阿查凑过去,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,廖吉祥的脸腾地红了:“你胡说……”他louchu厌恶的神se,好像吓坏了,“不要脸!”
“所以你和他一块,”梅阿查挽住他的手,给他抱着书,nu才一样牵他回司礼监,“老祖宗非打zhong你的屁gu不可。”
廖吉祥闷tou跟着他,没走多远,断然说:“他太苦了,”把袖zi一甩,他xia了决心,“我们稍动一动指tou,就有他一条活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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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二哇,这个标致的乡xia孩zi,zuo梦都想不到自己能jingong,外tou吃苦遭罪的穷阉人成千上万,他却脱颖而chu,穿着新衣裳,站在提香灯的火者队伍里,欣喜若狂。
前tou万岁爷穿着明黄的缎zi,满满绣的全是龙,shen边是廖吉祥,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,那样zi郑二哇看不够地看,仿佛隔着一步就是云上仙班,他用不了多久也能挤jin去,尝一kou富贵的滋味。
忽然,廖吉祥回过tou,笑着和他四目相对,他以为是自己的yan光太re,惊动了人家,结果只是一瞬,廖吉祥又转过去,像是无意的一个回眸。
这个回眸,后来郑二哇记了一辈zi,漂亮gan1净、悲悯聪明,万仞之巅的廖吉祥,独领风sao的廖吉祥,他卑微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gu力量,排山倒海一般,要把他兜tou淹没,模模糊糊的,他知dao,那是yu望。
“伴伴,”万岁爷拉了一把廖吉祥的手,“咱们捉迷藏?”
这不是询问,而是圣意,所以廖吉祥不回答,忙把腰巾解xia来,踮脚给他蒙yan睛——万岁爷喜huan当鬼,小nei官们都知dao。
年轻的皇帝靠在假山石上数数的时候,廖吉祥牵着郑二哇的袖zi跑到了乾清gong,那儿的丹陛底xia有个老虎dong,他俩先后钻jin去,并排坐xia来chuan气。
有一gu香,郑二哇说不好是什么